涛声.

*建议配合《in this cruel land》食用
*海妖露警察耀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是北冰洋上礁石里绽放的莲,波涛如同那木制鼓槌,敲击着大提琴的琴身。
撷取一个声音放置于唇边,好像亲吻到沾雾的雪岛。
是少女眼影上的黛与绯,是潮湿斑斓的蛇卵。
“旧人。”
“不是‘旧人’,伊万,是故人。”
“噢!我又学到了一个新的词汇。”
“是的。”
“耀,你教我画画吧。”
眼前的俄罗斯男孩正用双手托着腮,看我画画。
海风把他奶金色的短发吹得杂乱,因为强烈的阳光直射他的眼睛,那紫色里好像荡漾着一片银金色的花瓣。
我看了看他近乎透明的苍白肤色,摇了摇头。
沙滩被分割成两块颜色,一块被阳光洗涤的金,一块被海潮啮食的暗。风咸得把人的脸滋生得痒生生的。
这是融化的海,这是蒸发的雨。
伊万挥了挥两条细瘦的胳膊,跑向海中,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恍惚间,还以为他是化作这泡沫了。
我站了起来,向海那边看去。
只有几只海鸥在海平面上掠过。
我皱着眉头。
“伊万——”
“……”
水鸟拍打翅膀的声音。
我收起画板和画笔。
——
老村长跟我说,村里又走失了一个人。
“是个女孩,两只眼睛圆溜溜的,像是大黑葡萄,苹果脸儿,一口糯米白牙银亮亮的。”
“不要担心,我尽力去找。”我安慰他道。
搬来这个小渔村,有一年多了,是来查一个案子,连续失踪案,罪犯总是窃走一些嗓音美好的少年或少女。
说实话,让个爱好画画的人当警察,我也不是很乐意的。
“这么下去,他一直来,我们又无法捉到他,这要怎么是好?”
我也一直没抓住这个问题的源头,只得敷衍作答:“迟早会的,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第二天,我刚走到沙滩上去,便瞧见伊万蹲在那块大石头上看着我。
“小毛头,昨天去了哪里。”
“找了大姐姐的声音。”
“你倒终于晓得说实话了。”我白了他一眼。
“什么呀,我对耀从不撒谎。”
“吹,继续吹啊,我听着。”
他跳下来,揽住我的腰。
因为个头矮的缘故,他才刚刚抵到我的肩膀。
“才不是吹牛皮。”
“这次打算多久把她还回来?”我问道。
“两天就好。”伊万在我背后说。
发丝粘到了唇上,我也无暇顾及。眼前只有这光芒万丈的景色,到底是从拉萨山巅捎来的问候,还是从摩尔曼斯克①带来的承诺?
苦于今天没有带纸笔,但这颗心都要化作枯树枝到这柔软的沙滩上去写写画画了。
“收集声音,要收集多少次?”我问。
“不告诉你。”
“是不是收集完了,你就可以转世了?”
“嗯。”
我点点头。
“记得来找我玩。”伊万说。
“你都转世了,都不记得我了,还找你做什么?”我调侃道。
“……”
他很久没说话。
伊万在十三岁死于海中,灵魂徘徊于这海域久久不散,只有收集声音,他才能投胎转世。
我奉命来查这个案子的时候,闲来无事在海滩上画了画,他出于好奇就跑到我旁边看,于是我们便认识了。
知道他就是案子的罪魁祸首时,我本想偷偷逮捕他,结果发现他走不出这片沙滩。
但又由于他借了声音之后也会把人还回来,所以我就充当了“英雄救人”的角色。
果不其然,两天后,女孩完整无损地回来了。
我笑着揉了揉伊万的脸。
——
“王耀,你最近的声音感觉好沙哑?”亚瑟说。
“啊?可能是不适应海边的气候?”
“你不都去了一个月了吗?”
“啊……一个月?不是一年吗?”
“……你睡糊涂啦?”
我起床到镜子前。
实际上我还没怎么注意,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快病死的人。
算起来到底是多少时间?
——
海风卷着浪花,把它们从海中抛起。
“耀,可不可以,唱首歌给我听呀?”
我抬起头看伊万的眼睛,那眼睛,果真是有魔力的。
“可以啊。”我应答道。
这次可以。
“А моря до краёв наполнялись по каплям,
(一滴一滴海水将海洋填满)И срослись по песчинкам камни,(一颗颗沙砾熔为岩石)Вечность - это, наверно, так долго.(或许永恒如此之长)②……”突然感觉有些脑子一重,我便倒在了沙地上。
我是不是死了。
眼前好像摆了一朵乌云一样,我只能听到涛声。
——
“我跟你说,海妖这个传说,那是真的,你们这些人,总是不相信我的话,海妖是真的存在的,它们通过摄取他人的灵魂这种方式来延续自己的生命,而灵魂的载体就是歌声。”
我躺在病床上,睁了睁眼睛。
“要不是我早早地在沙滩上发现了你,恐怕你已经死啦。我跟你说,那些所谓被你送回来的人,其实都是水和泥做的……你看,这里的照片。”亚瑟把削好的水果递给我。
“唉……我真是个不称职的警察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过很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没有杀你呢……”
我推了推亚瑟。
“好啦好啦,让我休息会儿。”
海妖原来是会制造幻觉的。
伊万啊,你个小骗子。

——
“耀啊,教我唱歌吧?”
“不。”
“为什么?”
“听说过吗?海妖的会在他人唱歌的时候摄取他们的灵魂。”我戳他的鼻子。
“唔,听说过。”
“那你就明白啦。”
——

沉迷于欺骗享乐的人和想留住一缕灵魂的人,到底谁才是海妖?

END

①俄罗斯港市,号称“不冻”港
②出自Flёur《Шелкопря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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